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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.57.柳如是與社會契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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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兄、王兄,好久不見。”魯若麟拱手施禮道。

“魯兄,你來松江了?怎麽不跟我們說一聲,真是想煞我等啊。”李定成和王仁學也是驚訝的看著魯若麟。

“來了幾日了,但是一直都有瑣事纏身,今日得閑就出來轉轉。相請不如偶遇,今日我們可要一醉方休才是。”魯若麟解釋道。

“不錯,今日正好借此機會好好痛飲一番。哈哈。”李定成和王仁學二人也很是高興。

“怎麽,魯公子認識小犬?”李定成的爹,李富川疑惑的問道。

“上次來松江就與李兄、王兄相識,甚是投緣。不成想居然是李員外和王員外家的麒麟,真是無巧不成書啊。”魯若麟也是感嘆世界真是小,自己在松江就沒認識幾個人,居然還有了交集。

“原來如此。定成,仁學,你們可要多多向魯公子請教,魯公子能夠在海外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基業,本事可是不小的。”李富川說道。

“是,爹。”李定成不敢反駁老爹的話,連忙應承道。

“萬萬不可。我與李兄、王兄相交也是受益匪淺,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,李兄和王兄的學問我就是萬萬敵不過的。何況李兄、王兄古道熱腸、心懷仁義,我也是非常佩服的。”魯若麟趕緊說道。

“你太擡舉這兩個臭小子了。”說是這麽說,但是李富川和王仁學的老爹王道成還是滿臉笑容。

“你們不是在那邊和那些士子們吟詩作對嗎?怎麽跑我們這邊來了?”李富川轉頭向李定成問道。

“在那邊聽到父親和眾位叔伯在此,特地過來見禮。”李定成說道。

“禮也見過了,正好帶魯公子四處轉轉,和我們這些老頭子呆一塊甚是無趣,就別耽擱你們吟詩作對了。”李富川打趣道。

“是,爹,那我們就過去了。走,魯兄,正好介紹幾個朋友你認識。”說完拉著魯若麟就走了,連道別的機會都沒給,惹得李富川等人哈哈大笑。

“對了,彩袖姑娘怎麽樣了?可還安好。”李定成出門後突然想起了彩袖,連忙問道。

“已經康覆了,現在在幫我教導學生。”魯若麟簡略的說道,具體情況就不好詳說了。

“那就好,這也算是苦盡甘來啊,希望魯兄不要辜負了她,她也是個可憐人。”李定成感嘆道。

“這是自然,我的屬下自然不會虧待了她。”說得魯若麟好像負心人一樣。

“李兄這麽急著往回趕,可是佳人有約嗎?”魯若麟打趣道。

“聽說影憐姑娘來了,估計這會兒已經到了吧。我們趕緊去一睹風采。”李定成一臉豬哥樣的說道。剛才還在關心彩袖呢,現在就變成影憐了,男人啊,哎。

“影憐姑娘是誰?”魯若麟好奇的問道。

“去年來松江的柳如是柳姑娘,此女相貌美麗、氣質非凡、才情高絕,實為仙子下凡啊,比之彩袖姑娘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只可惜被陳子龍捷足先登,實在氣煞我也。”李定成氣苦道。

柳如是?秦淮八艷之首的柳如是,這可是如雷貫耳、史冊留名的奇女子啊,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,一定要看看究竟長的啥樣,能被這麽多人追捧。

本來按照柳如是的咖位,應該是主會場的座上賓,但是早前她與松江知府方岳貢有過一些矛盾,為了避免方知府臉上難看,便沒有把他們安排在一起。所以柳如是就在一眾士子間賦詩填詞,引起陣陣熱潮。

來到一間閣樓,上到二樓,只見閣樓上已經坐滿了人,都是文人士子,還有幾個女人,間有仆人穿梭其間,添加酒水吃食。

文人中以年輕人居多,也有幾個年紀稍大的間或期間,幾個女人都是青春靚麗,頗有姿色。中間那個主位旁邊的女人格外醒目,十五六歲的年紀,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,光采照人。當真是麗若春梅綻雪,神如秋蕙披霜,兩頰融融,霞映澄塘,雙目晶晶,月射寒江。

饒是魯若麟這樣受過各種美女熏陶的穿越者,也依然覺得此女確實出眾,加上正值青春年少,自然吸引男人們的目光。

魯若麟不停的在心裏默念道:“初中生,最低三年起步。”盡量將註視的目光移開。

看到李定成上樓,馬上就有人喊道:“李兄,何故姍姍來遲,影憐姑娘已經到了,剛才更是作了一首《金明池·詠寒柳》,實在是驚世之作。李兄未能聽到,甚是遺憾啊。”

“前去給父親叔伯見禮,沒想竟然有此憾事,趕緊詠來聽聽。”李定成連忙到那個書生旁邊擠出幾個空檔,和王學仁、魯若麟一起坐了下來。

“有悵寒潮,無情殘照,正是蕭蕭南浦。更吹起,霜條孤影,還記得,舊時飛絮。況晚來,煙浪斜陽,見行客,特地瘦腰如舞。總一種淒涼,十分憔悴,尚有燕臺佳句。

春日釀成秋日雨。念疇昔風流,暗傷如許。縱饒有,繞堤畫舸,冷落盡,水雲猶故。憶從前,一點東風,幾隔著重簾,眉兒愁苦。待約個梅魂,黃昏月淡,與伊深憐低語。”這個書生聲情並茂的把一首新詞詠了出來,搖頭晃腦、抑揚頓挫,不去當播音員都可惜了。

“果然是絕世佳作啊!柳姑娘的才情我等自愧不如啊。”李定成一臉感嘆道。

“可惜被陳子龍捷足先登,羨煞旁人啊。”這個書生也是一臉遺憾,說完轉頭問道:“還未請教這位兄臺是?”

“登州魯若麟,魯興漢,見過這位兄臺。”魯若麟趕緊拱手施禮道。興漢是魯若麟為自己起的字,與古代人打交道,字是不能少的,要不很不方便。興漢就是振興漢人的意思,希望漢族能夠重新站在世界之巔。

“這位是張翰張子重,是我們松江府的大才子。”李定成介紹道。

“幼仁兄謬讚了,只是徒有虛名罷了。”幼仁是李定成的字。

“見過子重兄。”

“見過興漢兄。”

兩人也算是認識了。

閣樓上大家都在談論剛才的《詠寒柳》,氣氛非常熱烈,除了少數人,很少有人關註到剛剛上來的李定成等人,而這些人裏面恰恰就有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杜君默和他的小弟們。

杜君默等人看向魯若麟時兩眼都是冒火,當初魯若麟在望江樓隨口說的渣男一詞隨後就在松江府熱傳,很快就讓杜君默“聲名遠播”,令杜君默幾乎吐血。

這年頭士子的名聲是非常重要的,沒有好的名聲無疑前路盡毀。雖然杜君默和背後的李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扭轉局面,畢竟李家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。但是對於始作俑者,這個如曇花一現的魯若麟,杜君默和李家狠不得生啖其肉。

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,這個仇不可謂不大。

但是李家後來打聽到魯若麟是徐家的座上賓,在沒有具體消息的情況下,李家也不敢輕舉妄動,只能把這口氣憋在肚子裏。

後來聽聞魯若麟贖走了彩袖和一大批青樓姑娘,帶離了松江,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傳來,只知道是徐家重要的生意合作夥伴,為徐家賺取了大量的銀子。

在小圈子裏有消息說,這個魯若麟是海外的大龍頭,在朝鮮和遼東都有門路弄到緊俏貨,路子很野。

今日在這裏再次碰到魯若麟,汙蔑之仇、奪妻之恨,杜君默決定不放過這次的機會,好好羞辱魯若麟一番。雖然他拋棄了彩袖,但是強烈的占有欲使得他仍覺得自己被帶了綠色的帽子。

“這裏是我江南文人切磋詩詞文章的地方,李兄何故帶一個不相幹的商賈來汙了視聽?”杜君默一出聲就惹得眾人側目。

李定成擡頭看見杜君默是對著自己說話,頓時明白他是在針對自己。

“杜兄為何有此一問?這裏可沒有什麽商賈之人。”李定成斷然否認,這是原則問題。

“那不知道這位新朋友是何人?”杜君默追問道。

“登州士子魯若麟,魯興漢。”李定成為魯若麟撒了個謊。

“士子?我怎麽聽說是商賈中人。”杜君默似笑非笑的說道。

李定成剛要反駁,被魯若麟伸手攔住。

“商賈中人又如何?”魯若麟問道。

“這裏是文人雅士相聚的地方,高貴聖潔之地,身染銅臭之人就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。”杜君默譏笑道。

看到兩邊已經懟了起來,大家都是饒有興致的停下交談,默默的關註,也沒有插嘴打斷,仿佛在看一場戲劇。

對於自己一時之間處於大家目光的焦點,杜君默非常興奮,只要把魯若麟罵的無地自容,自己在松江的名聲必定能更上一層樓,徹底洗刷自己身上的屈辱。

“看來杜兄的泰山一定是臭不可聞了。”自己的岳老子就是商人,花著岳父的錢罵商人,還真是奇葩。

“家岳家中雖然有行商之舉,但也是飽讀詩書之人,自然不能與一些粗鄙之人同論。”杜君默也不是要開地圖炮,江南之地經商是廣泛的行為,得罪了商人階層是很麻煩的事情,至少在自己中舉之前,沒有官身護著,這幫有錢有勢的商人還真惹不起。

“杜兄怎麽就知道在下沒有飽讀詩書了呢?”魯若麟好奇的問道。

“哦,難道魯兄也習得孔孟大道,詩詞文章?”杜君默也是一驚,難道這家夥真是扮豬吃老虎。

“不曾。”魯若麟說道。

閣樓裏的眾人看魯若麟一直神情若定,胸有成竹,以為他也是名教中人,不成想卻得到這個答案。

“放肆!既然不曾習過孔孟大道,還有臉呆在這文人雅士高居之所裏汙染視聽嗎?還不從這裏滾出去!”聽到魯若麟不過是一介布衣,杜君默頓時豪氣沖天,大聲呵斥。維護文人的高貴地位,這是絕對的政治正確,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。

“周公、老子、諸子百家都不曾習過孔孟之道,他們算不算文人?”魯若麟根本不為所動,連神情都沒有變化,反問道。

“那些人都是我華夏先賢,中華之所以昌盛,這些先輩們功勞甚多,豈是你等粗鄙之人可以比擬的。”杜君默譏笑道。

“早說嘛,我還以為只有習過孔孟之道的才算做文人,原來是誤會啊。要說飽讀詩書我可能有些慚愧,不過先賢著作我也是有研讀的。”魯若麟一臉戲謔的說道。

“你是諸子百家的門徒?”杜君默皺眉說道,儒家對於異端學說是非常警惕的,一直沒有放棄過對他們的打壓,以防威脅儒家的正統地位。

在場的眾人也是滿臉的意味深長,眼神裏帶著絲絲警惕。

“不是,我是自然科學的門徒。”魯若麟搖頭說道。

“自然科學?這是哪家的學說?為何從沒聽過?”杜君默也是一臉懵逼,好像諸子百家裏就沒有這個門派吧。

“起源於希臘,發揚與羅馬,是泰西的學問,杜兄沒有聽過很正常。”魯若麟說道。

“裝神弄鬼,不過是些海外蠻夷,粗鄙之術也敢妄稱學說,簡直不可理喻。”杜君默聽罷譏笑道。

“杜兄說說哪裏粗鄙了?”魯若麟追問道。

“孔孟之學乃至聖大道,豈是蠻夷之術可以比擬的?”杜君默一臉傲然。

“杜兄可知《社會契約論》、《論法的精神》、《資本論》?”魯若麟問道。

杜君默一臉懵逼,這是啥東西,怎麽完全沒有聽過。

“孔孟先賢一直教導我們如何治理國家,如何能使國家富強,百姓安居樂業,但是孔孟可有告訴我們,什麽是國家?”魯若麟問道。

“幼稚!如此簡單的問題也要問嗎?國家就是朝廷,就是我大明皇朝,是太祖驅逐韃奴,覆我漢人江山後所立。”杜君默一臉鄙視的說道。

“華夏大地自炎黃始祖,經堯舜禹,後有夏商周諸王,到秦一統天下,朝廷歷經漢、晉、隋、唐、宋、元諸朝,直至我大明,改朝換代三、四百年一輪回,單以一家之姓代指國家是否太狹隘了,如果不是,那麽究竟什麽是國家呢?”魯若麟的話頓時引起了大家的沈思。

原始的《社會契約論》主要講的是政府的權利來源於人民,講究的是皿煮和自由的關系。現在這個時代肯定是不能這麽說的,說了就等著砍頭吧,所以必須結合當前的情況適當的做些改變。

“說到國家,我們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,太祖高皇帝就是得天下民心所以才能驅逐韃奴建我煌煌大明。老百姓為什麽願意幫太祖驅逐蒙元?因為蒙元殘暴,肆意剝削、殺害我們漢人,我們漢人要生存就必須趕走和消滅他們。”

“太祖愛護百姓,護我漢民,使得我們漢人可以不用擔心家產被奪,性命不保。百姓因此願意繳納賦稅、提供勞役,使得太祖可以建立朝廷、組織軍隊。內可以保境安民,外可以驅逐強敵。”

“那麽那些前朝為什麽滅亡了?因為這裏面存在一個契約關系,一個百姓和朝廷簽訂的契約。百姓拿出自己勞動所得的錢財,還有自己的勞力,換取自身的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,使得任何人都不能無故剝奪你的生命和財產。如果朝廷大規模的違反了這個契約,那麽百姓憑什麽要供養你?即使有,那也是被強迫的,猶如被搶劫,這樣的朝廷就不是正義的,是遲早會被拋棄和推翻的。”

“同樣的道理,你沒有用錢財或者勞力供養朝廷,朝廷自然就沒有庇護你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的義務。這個契約沒有白紙黑字,但是它真實存在,並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。這就是社會契約,也是組成國家的基石,一旦這個基石被破壞,國家也就不覆存在。國家都不存在了,你即使有再多的錢財,再高的官位又如何?皮之不存毛將焉附,終究還是會任人宰割。”

魯若麟在那裏高談闊論,揮斥方遒,顧盼之間,閃耀的都是智慧的光芒,是如此的奪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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